．文章構想時間：2005/05/29

■小立子給的前言︰

哇，這一篇放太久沒發了，真是糟糕。

恰巧，最近跟拾荒老人有那麼一點淵源，因為我的住處對他們而言是寶窟，不久前才把十大袋的保特瓶交給了一位叫「阿菊」的婆婆，她對我那一堆紙類的垃圾也很感興趣（平常被塞在信箱裡的廣告宣傳紙可以收集到兩大袋，這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在路上遇到的拾荒人通常都「不看路」，很勇敢的站在路中間讓騎摩托車的我訓練瞬間轉彎術。

我是還好，別人開車就不一定這麼仁慈了。

唉。

■文章標題：拾荒人同事們

-----本 篇 作 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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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家不遠有條坑坑巴巴的雙線道馬路，路名是源遠路，望字生義取其為源遠流長的前面兩個字，有那麼一點意思，因為路旁平行的就是基隆河，在下的家裡處於碇內這一段，位於海光、影劇兩大眷村之間。

沒跟我的一位國中時就友好的死黨G因為細故齟齬斷交前，常常到她家位於馬路上的川味兒小館串門子，她娘在前面收帳兼煮麵，反共義士老爹在後面負責小炒部份，G家的正對面是一家『揀破爛的』（現在說法變更為資源回收業），約佔了同棟一樓的三個店面，那一家的爹娘長年身著污漬滿佈的工人裝，在一堆破銅爛鐵裡面挑挑揀揀，數十年如一日。

還記得那一家的女兒U長得嬌美如花，很ㄏ一ㄠ/，我的死黨朋友常常一邊在她家麵店的閣樓一邊跟我聊天邊憤憤不平的說U有多跩欠扁等等的（？？忘記有沒有扁過她了？？…） 。

有一天G的娘一邊煮麵長歎了一聲，說女兒啊，別看對面XX家看起來很破爛，人家家又去過港的新啟建的大樓，連買了兩層大坪數公寓呢。

哇考原來資源回收業那麼好賺？？我才慢慢發現到，這條馬路實在不尋常，光是揀紙箱、舊報紙的老人，就有共約八組，大概可分作兩班日夜巡邏，配備都不出一台手推車+繩子+各色大小不一的紅白塑膠袋掛在手把處，而他們出沒的定點就是U家，每天分時段出現在U家門口，U媽拿一支古早的秤在那邊結算現金。

本來是不怎麼會去注意這檔事，直到多年後有一天，雨中載毛毛（我的大兒子）去菜市場拿菜，在路上看見一細瘦老婦，頭戴著竹葉破損開花的斗笠，脖子與肩膀間，著打結藍色透明塑膠袋（綁成三角形狀，就像你小時候一邊幻想自己是科學小飛俠從哪裡衝過來的滑稽造型）在斜坡的一棵樹旁邊，很努力的想把一台破電視跟小冰箱抬到小推車上，可嘆的是她停小推車的方向完全不對勁，路是斜的，只要她專心在對付那台電視小推車就會滑走，從她臉上的雨跟汗水來看，已經張羅了一段時間了。

毛毛很快就跳下去說：阿婆，我來幫妳抬上去。

阿婆很客氣的謙稱不用了，不過毛毛這孩兒甚麼都沒有，就是力氣忒嚇人，兩三下就把物事堆到阿婆推車上，阿婆也沒再推辭，頭低低的道了聲謝謝你唷小朋友你金乖，就往U家方向推去。

『那阿婆的小孩怎麼讓他媽媽一個人在這裡揀東西呀？？是不是小孩都死掉啦？？』毛毛不解的說。

…

那約莫八組老人拾荒者，時有更替新面孔（男女不一，再仔細分類下去，你會發現又分為老榮民及本省老婦人兩種，本省籍老男子極少出現在這個陣容），但好奇怪卻維持著一種恐怖的平衡，比如說：你絕對不會發現有兩組人『會車』，左邊馬路有一名在行走時，至多至多，右邊馬路不遠處才會出現另一名。

他們多呈反方向行軍，從不交談，即使他們的服裝及手推車款式如此之相像（廣義的來說，是同事+同業關係？？），在U家這個集散地沉默的卸貨變現，日復一日。

沒有陞遷，沒有更新工具，（多了一台電動+四輪傳動的手推車？？）沒有。

為甚麼同業面孔常常在工作崗位上待不久呢？？是太苦了嗎？？不是。還是子女受不了輿論壓力不准他們在路邊丟人現眼？？也不是。

他們大都在這條路上當場殉職了。

有在注意看電視新聞的人就知道，在下世居的故鄉碇內源遠路段，在今年的兩大怪颱的肆無忌憚下，44天就淹了兩次高達一層樓以上的水。

在拾荒界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吧我想，只見那八組人馬更勤奮了，我走過泥漿去等公車上班時，瞥見U沉默的老父（奇怪就再也沒遇到過那嬌美的U），在堆積如山的一大落廢鐵前面，抿著嘴傻笑著，U的弟弟在路邊跟八組其中一位搬一個好大的營業用鑄鐵料理台。

拾荒老人的臉上流露著一種像是被主管嘉許過後好振奮的神情。

殉職的原因都不出以下幾點：

1.貨物堆太高擋住視線路越走越中間沒發現對面/後方來車。

2.看見對麵店家突然丟出值錢（一眼就能分辨）好貨，老人心想再不趕快過去拾就糟要被6號同事截去了剛剛才看見他在一百公尺處，於是不看紅綠燈逕自穿越而當場身殉。

3.在塞車時穿越馬路，經過大卡車旁，偏偏車流動了，大車駕駛因為視線死角沒看見擦撞過去，於是應聲倒地。…

死因都會只有一個：車禍。

殉職後的處理方式又會分成兩個走向，要賠錢跟不用賠錢兩種。

剛剛不是有提到，就兩種身份的老人嗎？？

老榮民的那種大都獨居或住在附近的安養院，無妻無子在台灣，我聽過最詭的一個馬路消息是，某老人的房間裡，共累積了五百多萬的硬幣、新舊紙鈔等，（那他根本不缺錢用啊那這是！！）榮民服務處自會幫忙打理身後事。

本省籍老婦的兒女大都也住在附近，會急速趕至殉難現場，痛哭流涕兼搥胸頓足的表示：我媽媽是因為在家無聊想出來活動活動，我們也苦勸了她很久叫她不要這樣她又不缺零用錢！！怎麼會這樣？？

這種的就要賠錢，金額不等。

而通常賠的金額大的話，流言多會指向其實老婦人的兒女根本就不管他老媽死活，老婦人迫於無奈才在路邊拾荒云云。

附近的菜市會在發生這種事件以後話題盤旋好幾天，比如說我的表姐雇來處理一大清早掛在肉攤上的全豬的小胖這兩天就一邊拿著厚實的刀剖著豬屍一邊口沫橫飛說著他在哪年親眼目睹了一個拾荒老人當場給後面來車撞得飛起，再掉到地上後，一隻小腿當場給掉到對面目鏡仔開的藥房門口來與這個剛發生的相輝映。

想到那個雨天毛毛發出的疑問.....

其實我好想告訴毛毛，受到作家三毛的影響，還有骨子裡一種莫名奇妙愛揀拾舊物的神經，為娘的很小就立志要當個拾荒人。

所以很有可能數十年後，我也可能面臨到這個阿婆剛剛遇到的窘境…。

差異只在於，為娘的揀東西是揀來爽的，阿婆揀東西是要拿去賣錢用的這樣而已。

希望到時也能有個力大無窮的小童過來幫我扛扛破樹枝甚麼的....。

2004/12/2日前目睹一拾荒人當場殉職事件有感。